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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遷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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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想到淒慘的日後, 田頃決定垂死掙紮一把,堅定地認為什麽控糖完全沒有必要。

師雁行看他這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就很憐憫,當即請了大夫來。

縣學內部就有大夫常年駐紮,詩雲笑呵呵跑了趟, 沒一會兒一個山羊胡子老頭兒就提著藥箱來了。

來都來了, 眾人挨著把了一回脈, 情況都還可以。

只那老頭兒對師雁行道:“想來近日姑娘勞累得狠了,又是長身子的時候, 須得多吃多睡, 日常可以燉些雞鴨來吃。”

還挺準。

師雁行認真道謝,又順手從田頃的月餅堆兒裏攢了一盒送給他。

“中秋了, 您老節日快樂。”

田頃:“……”

看看, 你幹的這是人事兒?

老頭兒笑瞇瞇道謝, 又打量田頃,一張老菊花臉就皺巴起來。

田頃莫名心虛, 本能地挺胸吸氣,試圖讓自己的肚皮看上去不那麽明顯。

老頭兒轉身對裴遠山道:“令高足這都不用把脈, 家裏養得忒好。”

又轉過來瞅著田頃,搖頭晃腦道:“古人雲, 心寬體胖,閣下必然是心胸開闊之輩……”

不用問, 肯定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, 一般百姓窩裏都飛不出這麽白胖的崽兒!

師雁行:“……噗!”

求錘得錘了吧?

裴遠山抓著茶盞的手抖了抖,估計是把這輩子最悲傷的事情都想了一遍,好歹沒笑出來, 非常和氣地說:“還是看看脈象吧, 是否有些富貴病的苗頭。”

田頃表現出了極端的掙紮, 宛如職場拉磨多年的社畜,既想要證明自己健康得很,又怕看到慘烈的體檢單。

可最後,還是沒逃過。

那白胖的手腕伸出去,與老大夫枯瘦的手指形成強烈對比,宛如桂皮落在了豬蹄上。

山羊胡老頭兒一邊把脈一邊搖頭,看得田頃一張胖臉從紅到白,又從白到青。

師父師娘和小師妹他們沒一會兒就得了,怎麽到我這麽久?

別是我沒救了吧?

也不知過了多久,老頭兒才松了手,“暫時還不妨事。”

田頃:“……”

大驚過後的大喜,弄得他腿都要軟了,回過神來又有點惱羞成怒。

不妨事您那麽苦大仇深的做什麽!

老頭兒開始寫方子,一邊寫一邊嘮叨:“心寬體胖固然好,但凡事過猶不及,您還年輕便如此氣派,長此以往,恐於貴體有礙……”

田頃才要反駁,卻又聽那老頭兒話鋒一轉,問他是不是經常心慌氣短,格外愛出汗,略快走幾步就容易頭暈、憋氣?

田頃把那些話都咽回去,老老實實點頭。

見他無話可說,老頭兒心滿意足,“這就是了!”

寫完方子,他撅起老嘴將上面墨跡吹了幾下,遞給田頃。

“脾胃略有些不調,內有濕熱,先照此方吃幾劑看看。日後切莫貪口腹之欲,務必以保養為上。”

田頃苦了臉。

他這輩子就愛甜,不愛吃藥!

見他面露難色,老頭兒又道:“若實在不愛吃也罷了,只是須得少油膩多清淡,日頭好的時候,多出門走走,發發汗比什麽都強。”

田頃往後一靠,幹脆利落道:“還是殺了我吧!”

“胡說八道!”裴遠山拉著臉罵道,“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,豈能因如此小事就出此狂悖之言!”

田頃站起身來,垮著肩膀挨訓,末了熟練地來了句,“弟子知錯。”

裴遠山重重哼了聲。

你知道個屁!

那邊宮夫人已經親自送走了大夫,見狀笑著打圓場。

“是藥三分毒,二師兄現在也沒什麽大毛病,能不吃咱們還是不吃的好。”師雁行就道:“若師父師娘信得過,此事交給我來辦!”

在她看來,其實田頃算不上真正的易胖體質,不然就照他如今的飯量,早該胖成一坨了。

可現在竟然還能找到一截名為“腰”的東西,就很神奇!

歸根結底,主要原因還是運動量不夠。

田頃現在剛二十歲出頭,正是新陳代謝最旺盛的階段,如果現在不盡快瘦下來,等再過幾年只會更糟。

托健身理念風靡全球的福,前世師雁行旗下連鎖餐飲品牌中“減脂”和“低卡”系列就創造了相當喜人的銷售額,為田頃量身打造一套減脂餐不在話下。

但多年飲食習慣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,強行取代反而容易引發逆反心理,所以重點還是要讓田頃動起來。

他平時運動量不大,現在體重基數擺在這裏,劇烈運動非常容易損傷腰膝關節,所以……來搗奶啊二師兄!

經過反覆實踐總結,如今胡三娘子已然整理出一套非常科學高效的搗奶動作,一場下來酣暢淋漓,渾身筋骨都舒展開了,還不會受傷呢!

站姿,微微屈膝,雙腳與肩同寬,靈活運用全身關節,自腳底往小腿、膝蓋,再傳達到大腿、腰腹等等,手持搗奶棍垂直上下,絕對是暴汗有氧運動!

裴遠山聞言點頭,“你辦事我放心。”

一幹弟子之中,唯有這個丫頭年紀最小卻最靠得住。

就是膽兒大了些。

師雁行應了。

田頃十分不滿。

你們是不是該問問本人?

奈何師命難違,第二天一大早,田頃到底還是按約定去了師家好味。

迎賓的紅果和秀兒見了,不由得十分詫異。

以往這位田老爺都是歡天喜地,今兒怎麽垂頭喪氣,上店跟上墳似的……

胡三娘子的忠心和武力值都很值得信任,師雁行只旁觀了一會兒就笑嘻嘻離開。

嘿嘿,白嫖一個免費壯勞力!

午間休息時,滿面菜色的田頃戰戰兢兢落座,生怕看不見一點葷腥,不曾想看著竟跟平時沒什麽分別。

師雁行看出他的心思,“減重也要循序漸進,太快了傷身。”

今天菜品的種類並沒有變,只是她適當降低了高脂高熱量的比例。

田斌頓時感動非常。

一時飯畢,秀兒偷偷找到師雁行,扭捏了一陣才怯怯地問:“掌櫃的,我,我能把賞錢暫時存放在您那裏麽?”

又逢中秋,師雁行照例給大家發加班費,但秀兒破天荒沒要,師雁行正打算今天給呢。

見秀兒臉色不對,師雁行馬上猜到什麽,“是不是你家裏人又做了什麽?”

秀兒咬著牙點頭,眼眶都有點紅了。

上回端午節的賞錢她偷偷瞞著家人沒告訴,可因沒有單獨的臥房,就將那幾百錢分成好幾份埋在院子裏。

原本是神不知鬼不覺,誰承想前幾天她娘四處找東西送人,竟把其中一份翻到了!當時就罵她吃裏扒外。

“掙了錢只想著養漢子!白放著自家爹娘不養活,這是日後想帶去婆家啊!”

你們一點兒嫁妝都不準備,我自己攢點怎麽了?

秀兒又羞又氣,強撐著與她對罵幾句,到底不想背負不孝的罪名,便忍了下來。

“自然可以,”師雁行嘆了口氣,拍拍她瘦削的肩膀,“辛苦你了,只是日後成親可怎麽辦呢?你婆家為人如何?”

“他們還好……”說起未婚夫,秀兒羞紅了臉。

但長了這麽大,她也不是什麽事兒都不懂的幼童了,骨肉血親尚且不可靠,外八路來的男人也未必靠得住。

可至少目前來看,嫁人是她擺脫原生家庭最快也最靠譜的法子。

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。

娘家可以不管外嫁女死活,同樣的,出嫁女也再無義務照顧娘家。這條不成文的規矩雖然殘酷,但對上秀兒這種情況,反而是最好的庇護。

所以她就偷偷把剩下的幾份錢都挖出來,塞在衣服裏帶來店裏,希望師雁行幫忙存著。

日後即便漲了工錢,她也要留個心眼兒,自己單獨留一份。至於節假日的獎金,也都存在師雁行這裏。

萬一婆家也靠不住,好歹是條退路。

師雁行見她不是個沒成算的,也是欣慰。

“你能這麽想就很好。靠山山倒,靠人人跑,無論是男是女,最要緊的還是靠自己。”

秀兒用力點頭,背過身去,從身上摸出來好些還帶著體溫的銅錢。

師雁行都收了,當面點清,又說:“按照規矩,我該寫個條子給你,可是……”

萬一再被翻出來呢?

秀兒明白她的意思,忙道:“您待我們這樣好,又豈會貪這點兒?您不嫌我麻煩,我就知足了。”

她這麽做完全是破釜沈舟豁出去了。

但凡換個人,但凡東家有一點兒歪心思,就好比肉掉進狼嘴裏,再沒有吐出來的一天。

師雁行想了會兒,“這麽著吧,我單獨弄個賬本,上面寫明某年某月某日你交給我多少錢,如今你也識字了,簡單的數字應該看得懂。咱們兩邊核對清楚,各自簽字按手印,日後開支也這麽著,彼此心裏都清楚。”

秀兒再沒想到她考慮得這樣周道,連忙點頭。

晚間師雁行回家,換了衣裳,江茴無意中瞥見袖袋裏掉出來的一本新簿子,就順口問了句。

師雁行也沒瞞著,對她說了事情首尾,聽得江茴又氣又嘆。

氣的是那家人竟如此磋磨親生閨女,嘆的是沒想到秀兒早前看著面團兒似的,如今竟有這般膽魄!

“縱然男女有別,可女娃難道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?何苦來哉!”

江茴嘆道。

師雁行才要開口,卻聽桌子對面的魚陣來了句,“男娃不好!”

師雁行和江茴都是一楞,下意識對視一眼,然後齊齊望去,“什麽不好?”

魚陣晃了晃腿兒,皺巴著臉嘟囔道:“男娃不好!”

師雁行和江茴都覺得不對勁,不約而同靠過去,軟聲問她為什麽這麽說。

原來是兩天前魚陣去鄭家找有福和有壽玩,本來三個小孩兒玩得挺好,誰承想正碰上鄭家旁支來走親戚。

有福有壽見了,少不得對長輩行禮。

那些人就順勢奉承起來,連帶著魚陣也得了不少好話。

後面男人們在前頭說話,女人們在後面花廳磕牙,有幾個姑婆就拉著有福說笑。

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,一個女人突然來了句,“有福啊,日後這家業都是你爹的,來日就是你弟弟的,你一個女娃可怎麽辦哦!”

三個孩子還小,不大明白是什麽意思,但那人身邊的幾個女人一聽,驟然變色。

“她嬸子,你莫不是吃醉了吧,說的什麽胡話!”

上頭的鄭母和兩個兒媳聽見動靜,就問怎麽了。

有壽到底大幾歲,隱約覺察出不對勁,忙劈手奪過兩個妹妹,一手拉著有福,一手拉著魚陣,噔噔跑去鄭母跟前,大聲將方才的話覆述了遍。

此言一出,滿堂嘩然。

鄭母當場就拉了臉,“我們家的事,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多嘴!送客!”

什麽家業是老大的,又什麽都是有壽的,這是連著把二三代都挑撥了啊!

柳芬妯娌兩個也氣得夠嗆,這都什麽混賬王八親戚!

說話那女人也沒想到事兒鬧得這麽大,臉兒也白了,腿兒也抖了,忙不疊辯解道:“我,我就是玩笑……”

再說了,她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麽?

裝什麽和睦團圓!

來日鄭義兩腿兒一蹬,下頭的指不定打成什麽樣!

事到如今,有福也有點回過味兒來,扯開嗓子哇的一聲哭出來。

她一哭,前廳的男人們都聽到了,鄭如意率先打發人來看。

有福素來膽大,也不顧忌什麽,直接躥出去,摟著鄭如意的大腿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。

“哇啊啊啊,爹,嬌嬸兒說你們不要我了!”

眾人一聽,頓時變色,又齊刷刷往那“嬌嬸兒”的男人臉上看去。

那男人腦瓜子嗡的一聲,整個人都傻了。

他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娶了個這麽沒城府沒遮攔的婆娘!

咱們平時眼饞泛酸,自己私底下編排幾句就算了,你怎麽還真就拿到明面上說啊!

說就說了,竟還給人聽見……這不作死呢嗎!

他才要結結巴巴說什麽,有壽就追出來,第二次把那話說了遍。

這下,連鄭義都毛了。

大家子最忌諱什麽?

最忌諱的就是子孫不和!

這是跑到我家裏來惡心我呢!

後面簡直一團亂,鄭義當場發作,將那一大家子罵的罵,攆的攆,還告誡了門上,以後不許他們再來。

魚陣說得亂七八糟,中間還夾雜著各種稚嫩的氣憤,兩名聽眾十分頭大,自動查缺補漏,好歹弄明白原委。

兩人對視一眼,看吧,人多是非多,大家子亂子更多!

鄭義這一支做得紅火,其他幾房遠近親戚多靠他吃飯,按理說應該感恩。

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,說不得就有那起子餵不熟的白眼狼,覺得給少了。

偏又奈何不得鄭義,心中難免酸澀扭曲,就沖著孩子下手,著實損人不利己。

師魚陣小朋友初次面對人心險惡,兀自忿忿不平。

可她又抓不準重點,就簡單粗暴地遷怒起來。

師雁行啼笑皆非,“你這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的本事哪兒學的?”

魚陣掰著手指頭數,“鄭爺爺是男娃,大伯二叔都是男娃,有壽也是男娃,她說有了男娃就要把女娃攆走!”

聽著還挺有道理!

但這可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好事兒!

稍後江茴和師雁行兩人輪流教育,好歹把魚陣拉回來。

“等你長大了,還會遇到很多不好的人,他們說的話不能輕信。”

魚陣茫然,“為什麽呀?”

她和有福、有壽分明沒有招惹那個嬸嬸,可那個嬸嬸為什麽要這麽壞?

“就好比有的菜好吃,有的菜不好吃,也有人天生那麽壞。”師雁行認真道。

魚陣搖頭,愁眉苦臉道:“可怎麽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?”

長大好可怕!

這個嘛……師雁行也沒辦法給出可靠的方法。

“等你長大了,學了本事就知道了。”

魚陣聞言,皺巴著臉苦惱半天才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,“做大人好難呀!”

她都不想長大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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